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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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一位错上烈士花名册当了三天烈士的老兵致79年边境自卫还击中牺牲的英雄

撰文：杨新军

图片：朋友圈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第一封情书是遗书

写下了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

十八岁，我们还没有来得及

对某一位窈窕淑女大胆表白

我们这一车车的边境新兵

就在炮火中用一封封遗书

写下情窦初开男儿的爱情——

爱一个人的样子

就像哨兵持枪时的站立

爱一个人的样子

就像界碑纹丝不动的专注

爱一个人

她有多辽阔，爱就有多辽阔

爱一个人

既要爱她，还要爱她的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

爱一个人

要为她们抛头颅撒热血赴汤蹈火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第一封情书是遗书

写下了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

我们把青春和热爱分行排列

埋葬在祖国边境的界碑旁

那时我们十八岁的生日

还在路上蹒跚

根本不可能去想如何安排后事

可出征前我们都要写下遗书

那时，我所有的财富和情感

甚至包括单薄的乡思

就像那张等待写下遗言的

一张白纸

没有多少事情需要留下

一个年轻士兵的遗书中

只能写下  妈妈

如果我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请您一定不要伤心

想我的时候就站在村口

像儿时一样

对着庄稼地或那棵桑葚树

喊我乳名……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第一封情书是遗书

写下了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

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

组织部要求我们收入公示

我所能想到的只有

一个士兵的财产

留存，缓运，携行

每个士兵上前线

都把自己的财物分为三份 

一个战士的全部财产

三分之二跟着上了前线

留存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对于一个上了前线的士兵来说

只有那一封含泪放进留守包里的遗书

是最值钱的家当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第一封情书是遗书

写下了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

你当时是一个喜欢写诗的战士

其实战场上没有一点诗意

所以你的诗不可能在刊物上发表

也不需要编辑选编入任何诗歌选本

能把你的诗埋在你战斗过的地方

这将是世界上多少诗人

一生难以实现梦寐以求的愿望

一颗子弹把你的生命钉在了十八岁

情书里你对埋葬者提出小小请求：

对不起我亲爱的战友请你深挖一尺

那就是对我和对我诗歌的厚葬

如果能够多添上一锹泥土

最好能够用力再拍一拍

让我感受到如同兄弟告别

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第一封情书是遗书

写下了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

四十多年没有相见

今天终于站在你面前

一忍再忍

我什么也没有说

只对着一堆泥土屈下双膝

只对着一块石头

轻轻喊了一声

你爹娘喊过的乳名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第一封情书是遗书

写下了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

朋友啊，朋友

请不要怀疑人生

请不要质疑人性

然而我们的确死了

那时我们正年轻——

死在长满玫瑰的小路上

死在通往升官发财逆流里

死在和快乐幸福背道而驰

死在与自信与他信的搏斗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长成小草，长成长城

长成了共和国巍峨的边境

我死了，那时我们正年轻

我们的第一封情书是遗书

写下了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

从此，我们没有轻信过流言蜚语

我们的人生从此没有波谲云诡……